【聯合報/文/陳白】 2008.12.01
魏媽媽天生直腸子,心裡藏不住事,像老公被偷這種大事,就算她怕丟人,想往肚子裡擱,可是一張臉掩不住徹夜未眠的憔悴。
他八十幾舞春風 老婆吵著要離婚
「我想離婚。」魏媽媽說,為了這事兒,她已兩天沒好好吃上一頓,夜夜躺在床上數羊數到天亮,就是沒法兒閤眼休息。
「都七老八十的人了,還鬧離婚,不是多此一舉嗎?別開玩笑了。」我說。「不是開玩笑,我想了好多年了。」她說。甚麼原因非離不可呢?「他外頭有女人。」
那魏老頭人挺和氣的,八十好幾了,矮墩墩圓呼呼的身量,頂著一個亮似燈泡的禿頭,不修邊幅,每次見他都是不變的運動衣褲,鬆垮垮灰撲撲的,說起來,這樣一個長相有些抱歉的老頭子,在情愛市場裡其實不具競爭力的;更何況,活到這把歲數的人,若果托天之福,身強體健,不必三天兩頭跑醫院,通常老先生大半心思都放在如何養生,乃至延年益壽,哪還有力氣隨著桃花舞春風搞外遇?
我勸魏媽媽別胡思亂想了。「這事兒不是我胡思亂想,三更半夜的,被我撞見了。」多年鄰居,我一直把魏媽媽當長輩,路上遇見了,不忘請安問候,日子久了,兩人話愈說愈多,倒成了忘年交。
那女人年紀更大 兩人驚驚快170
今日相見,竟說起閨房之私,我無意窺探,只想略過不談,魏媽媽可不這麼想,拉著我叨叨絮絮,我想,她需要排遣情緒,也需要聽眾,於是,硬著頭皮聽她說完事情始末,包括她最不堪,也最不願眼見的一幕。
「那個女人,還是我們幾十年的老朋友哩。我比我先生小十二歲,當年,我們結婚時還被朋友笑是老夫少妻,現在,那個女人,比我先生還要大上兩歲,居然還能偷人,偷人還偷到我這裡來了,妳說嘔不嘔呀?」
魏媽媽扯開嗓門愈說愈氣。照這說法,掐指算來,這不倫之戀,加起來超過一百六十歲,眼看就要一百七十歲了,確實不同凡響。
魏老頭喜歡方城之戰,每隔十天半個月,會找相熟朋友到家裡搓麻將摸幾圈,魏媽媽總是費心張羅茶水,還燒得一手好菜。是以,魏家牌局小賭益智,外加吃喝盡興,頗受歡迎,偷人事件發生後,魏家的麻將桌因而塵封了一段時日。
「男人的心不在妳身上的時候,對他再好也沒有用,我呀,現在是吃飽、睡醒,等死。」魏媽媽說。她嗓門壓得低低的,嗓門一壓低,人就顯得喪氣,真的像「吃飽等死」的人,她這番話,讓人心驚。
「那天,我帶著小孫子乖乖到河邊散步,走著走著,就想啊,這樣活著真沒意思,不如跳下去,一了百了。可是再一想,那河水看起來淺淺的,要是淹不死,還被拉上岸來,豈不丟人?我那小孫子很機伶,沒白疼他,看我神色不對,他一直說,奶奶我們回家啦。不久,兩個開巡邏車經過的警察,也停下車來說,老太太,天黑了,妳快回家吧。噯,我覺得那警察很不錯耶,還用警車送我回家。」
魏老頭是退休公務員,有固定退休俸,每隔一段時間,那筆錢會直接匯入他的銀行帳戶。
她當他是提款機 樂上餐廳買首飾
事情鬧開後,兒子勸她,離婚這事太麻煩了,不如想開些,別管老爸了,自己想去哪玩儘管去。朋友也勸她:「別把老頭當老公看嘛,把他當提款機就可以了,他活得愈久,妳領得愈多,這不很好嗎?」
魏媽媽聽勸,一時,茅塞頓開,自此,開始穿金戴銀打扮起來。那日,路遇魏媽媽,薄施脂粉,穿合身洋裝,一對小金壺耳環,可愛奇巧的在她耳際晃呀蕩的,很有幾分風韻。我讚她漂亮,她答說,談不上漂亮,算得上稱頭啦。
閒話之後,她向我打聽郊區某家景觀餐廳菜色如何?想來,家有提款機,魏媽媽忘了曾經徘徊河邊的事,也不再全心全意照料老公的生活起居,如今,她認真的為自己過每一天。
至於那個人形活動提款機,魏老頭,他依然樂活著,家裡的牌局依然不定時開桌,只是開桌率大減;魏媽媽也依然伺候茶水,不過,那得看她心情好壞,大體上也還能維持小賭益智、吃喝盡興的局面。
「我是不怕的,存摺印章都在我手裡了,老頭子的零用錢還得向我請領哩,口袋裡沒錢,他玩不出花樣的,偶爾,我還是要做做場面給別人看,與朋友往來,也不能讓他太沒面子嘛。」魏媽媽說著,又亮了一對珍珠耳環給我看,直稱價錢便宜,簡直是買到賺到,只因銀樓老闆開價說溜了嘴,不好再拉高價錢,這讓她很得意。
「離婚?都七老八十的人了,別笑死人了。」魏媽媽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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